许应愣了一下。但唐恣嘉已经去柜台扫码了。他们走出快炒店,许应才追着问:“你说真的啊?那我追到你的话能不能去你家吃饭?鸭腿还做吗?我还想吃鸭肠!”
唐恣嘉的尴尬和后悔烟消云散,没好气地:“你是不是就知道吃?”
这个春天的晚上,许应躺在床上看《瓦尔登湖》,却看不进去。他突然理解了那些中年出轨的心态在负担压力的一成不变的生活中,情感的变数被人当做水面的稻草,迫切指望着藉此浮上水面获得一瞬间新鲜的空气。
唐恣嘉这个人,讲老实话,外型条件不错,个性也不错,好相处,又会做饭。还会做饭。而且会做饭。谈个恋爱的话不亏。但是更有可能,人家就是嘴碎逗他一句,他还当真……那就太社死了。许应看着天花板一角的霉点叹气,算了算了。
寄居蟹许应瞻前顾后,还是决定缩回去壳里。
吴琼还有自己的事要回杭州,不能也不打算在老家久待,入住养老院的事她要在这趟尽快一次搞定。除了两位老人家的退休金(多亏当初她极力反对父亲买断工龄),还有近五千块的缺口。她和几个兄弟掰扯,除了老二愿意给爹妈掏五百作零用,老大和老三都死乞白赖地哭穷。老三说老大占了父母房子的一层楼,现在另一层也在妹妹手里,自己什么都没落着,实没有再掏钱的理由。老大说这么多年都是自己在本地陪着父母,照应得够了;自己长子长孙、对家庭贡献大,拿一层楼怎么了?再说是妹妹擅自决定要送父母去住,那这笔钱就该一个人去承担。
“耗不起。”吴琼扯皮扯累了,“算了。”
这种时候,许应觉得不表态就太不好了。“妈,我那里存了二十五万,可以给你。”他也这个年纪了,除了不痛不痒买过一些锦上添花的东西,都没赡养过父母。
但吴琼笑了,摇摇头:“你有这份心就行了。我还不至于拿你的钱,你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收入还没有我们退休工资高。现在的年轻人,不啃老就不错了。”
外公外婆在那边拎包入住,吴琼和许应在一股老人味的房子里收拾卫生。从小许应扶着学站、两侧各有三层抽屉的老式木书桌上,隔着厚厚的玻璃底下,是布满一桌的旧照片。最早的那些还有剪出的花边,黑白照片人工上色,年轻时的外婆被涂上绿色毛衣、围巾是红的。外公和战友们的照片。两个大人和四兄妹的全家福,那时候吴琼还是个圆胖结实的小孩。许应的周岁照还是黑白的,看起来和吴琼长得很像;等到他三岁时候,在照相馆抱着飞机玩具的摆拍留影就是彩色了。小学六年级时和表兄弟三家人一起在外公常爬的山顶的合影,也只有那一次同去郊游;那时候大家都一般穷,是关系最和谐的几年。许应升了本地最好的中学后来又上了重点大学,吴超和吴彬一个上了大专一个上了三本,明知道嫂子心眼小、吴琼也要去娘家耀武扬威。还有许多睚眦必报的摩擦。后来,后来就没有新的照片了;最新的也是二十年前,日照褪色后和原始的黑白照片愈发接近,那都是这个家庭的历史了。
“妈妈,我爱你。”许应突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