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烛火昏暗,陆国公倚靠在竹床上,沉默地瞧着经书。
他看的是梵文誊抄的手稿,这几年闲极无事,他开始钻研梵文和偶然得来的密教古经。在这些晦涩的文字间,他能寻求到一丝难得的平静,他将生命的全部时光耗费在这上面,避免有闲暇去回忆从前,去追溯对错。这是他与自己和解的方式。
天光透亮之时,他又昏昏地睡了过去。
明筝来时,没有叫人惊扰他,她将带来的东西命人收整好,问过了他的病情,瞧了昨日的脉案,明筝对服侍他的人道:“等公爷醒了,劝一劝,说道路难行,大夫不便上山,若是愿意,可迁到城里,安定门大街东南的宅子还空着。”距离公府甚远,环境清幽,四周没有官署和熟人,方便看病抓药,又不怕被人打扰。“在那边也修了小佛堂,不耽搁公爷清修。”
小厮尚未答话,便听里头传来一阵咳嗽声,“是陆筠家的?进来吧。”
又一阵咳嗽声后,明筝被请入内室。
这是她头一回,走进陆筠父亲的居所。
寻常人家公媳虽也不见得日日相见,定时不定时的请安问候总不可免,更别提年节家宴、族中祭祀、宫中大礼等场合。可明筝,这才是第二回见到陆筠的父亲。
“媳妇儿请父亲安。”居室不大,一间明堂一间书房一间寝房,明筝立在明堂砖地上,垂头不敢乱看。
陆国公摆摆手,道:“这几日你常来,夏末秋初,多雨潮湿,医者上山不便,你一妇道人家,愈发不便。今日之后,再不必来。”
明筝抿了抿唇,“闻知父亲抱恙,家中牵挂不已,侯爷公务缠身脱离不得,祖母年岁大了出门不便,故托付于我探望侍奉……”
陆国公笑了声,“公务缠身?陆筠卸任指挥使一职,有一年余了吧?”
明筝倒也没什么被拆穿了谎言的窘迫,内情如何彼此都明白,只是她这个身份,有些话不好明说。
陆国公咳了咳道:“我知,你是个仁义的,不论是为了陆筠,还是为了你祖母,尽心竭力,无论什么事你都做得很好。很谢谢你,对他们这样赤忱用心。也谢谢你,没像那些俗人一样张口就问我身份责任轻重逼迫我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