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自己惨死的儿子,裴伯晟才撑起来的那口心气儿又泄了,佝偻着背坐在那里苦笑:“若我澈儿还活着,若我当年听了他的话,裴家也不至于走到今日的地步,是我造的孽啊……”他看似是在与方淮说话,实则更像是自言自语。
“裴老爷还是着眼于活着的人罢,裴凌如今已封侯,深得今上器重,他没有给裴家人丢脸。”
“不必提他!”裴伯晟激动之下又咳了几声,“我不会见他的,裴家没有他这等不肖子孙!”
大抵是觉得这些话说出来是家丑,裴伯晟神色颓然,朝“方淮”摆了摆手:“罢了,我也活不了多久了,你今后就不必再来了。”
“方淮”沉默地立了那里,听裴伯晟轻轻喃着“走吧,都走吧,不要与我这种罪人牵扯”。
他看了许久,直到那男人背过身去睡了,他才无声无息地跪下磕了个头,而后转身离开。
心中固然五味杂陈,但也仅此而已了。
裴凌对那方家庶子的印象颇深,当年苏氏在他祖父寿宴上给她与方淮下药,奸夫差点就成了这方淮。
听说了他今日的“壮举”,还吩咐他过来见他,裴凌窝着一肚子火气,倒要来看看这方淮葫芦里卖的是什麽药。
才一踏进方家人居住的这处逼仄的院子,便见一男子赤裸着上半身,正一勺勺地舀着桶里的凉水往自己身上淋,完全不顾自己背上还有一道鲜红的鞭痕。
看到那人线条流畅的薄肌与这军中儿郎惯有的行为举止,裴凌险些以为自己找错了人。
正当他沉着脸要质问时,那人却似听到了他的动静,已经转过身来。
对面那人鹰隼般锋利的目光绝非一介书生可以拥有,裴凌心中一惊,更是隐隐觉出这眼神有几分熟悉,他压着心中的疑惑,稳稳回视着那人,目光充满了敌意与探究。
片刻后,是对面的人率先扯唇一笑,道:“若早知你有如此本事,就该早早将裴家交到你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