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汗王说墨桑疑心重,我花了这么多天造假工事给墨桑看,也只是在赌他的疑心。如果他疑心重一些,黑夜中的未知就是他的敌人,如果他不是……”宋明晏回头又看了眼远方如墨的草原,“那么黑夜就是我们的敌人。”
为了避开视线,没有人点火照明,一切只能由突狼骑的战士们负责来回调整队伍行进方向,好叫羊群们不至于落进不远处的硫磺泉里。队伍陷入一种奇异的紧迫和沉默中,没有人出声,只有幼儿间或传来的一两声啜泣,很快就被车轮碾压声盖过往日图戎的转场都是快活的,热闹的,一路都伴随着牧民们的歌谣和牛羊的鸣叫,从丰饶的冬场转向更丰饶的夏场。而这一次的行程如此压抑,他们不像一只奔赴生机勃勃句芒夏场的大军,更似一支默默前往天命山的送葬队伍。这样不吉的预感甚至感染了玛鲁手中的羊骨,他自出发后已经占卜了四次,然而每一次的结果都令少年眉头紧锁。
“行啦,你这三脚猫的本事,还占卜呢,你老师占的结果没准我还会信一信。”身边有人嘲笑他,白脸光着膀子,只有腹部缠着一层层绷带,他伤还没好透,只能跟玛鲁一起坐在车里,被两匹老马拉着往前走。
马贼不信天命,玛鲁不想在这方面跟对方发生辩论。“查什切老师……”玛鲁有些沮丧。前一日大祭司醒过来一次,这个为图戎传达过无数次天谕的老人仿佛也察觉到了自己大限的天谕,他原本为自己的徒弟传授最后一课,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便将枯木般的手指点在了自己的长袍上,又点了点自己小徒弟的手指。玛鲁明白老师的意思,但他的不自信让他只是苦笑着对大祭司缓缓摇头。老人叹息着,又陷入了不知还有没有下一次苏醒的昏迷。
“咱们走了多久了?”
玛鲁看了看星空:“还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
白脸跟着他抬头望天,奈何小马贼什么都看不出来,“我们还得走多久?”
玛鲁摇头,他不知道。这一次的转场中途枝节横生得太多,他甚至对自己还能否踏在句芒草场的土地上这件事都产生了怀疑。他靠在车板上,低声说:“帕帕苏……如果我无法占卜出一个确切的部族的未来,我又该去信谁呢?”
白脸侧过脑袋看向玛鲁,小祭司的手指不自觉地来回捏着一块羊胛骨,担忧全写在了脸上,他咂咂舌,伸手过去,一把箍住了对方的脖子:“得了小老弟,你的羊骨头不靠谱,咱们脑袋顶的神明也不靠谱,真正靠谱的还是你那位阿明大人手里的刀。你不相信那些看不见的玩意,总该相信他吧?”
少年瘪着嘴,小小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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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即将破晓,一旁的桑敦看着已透出一点暖光的天空,打了个哈欠,随即哈欠便传染般地感染了所有人,他们自拔营后已高度警觉了一整夜,此时正是最疲倦的时候。宋明晏也不例外,他强压下困意,按按眉心,又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等痛楚将困倦覆盖去后,他闭上眼,思考如果他是墨桑,是一匹黑色的头狼,该如何捕获他的猎物。
就像一场狩猎一样。他们会悄无声息的合围,等待。等待猎物最松懈的那一刻。
宋明晏睁开眼,转头看向桑敦:“最近一批斥候出去多久了?”